“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婴儿身体上的异变越来越严重,甚至到后期她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类的模样,就像……”
阿里斯特微顿,语气平静,描述客观。
“就像一团肉瘤……腐败的肉瘤,而且不断散着尸体的腐臭。说实话,乍一看你真的很难想象那里面的生物还活着。”
熵静静地听着。
“然后……”他继续说,“其实也没有然后了,我竭尽全力将她的生命延长了两年。其实本可以更久,甚至久到你们的到来。可当时我不知道,而且通过生物电观测,我现她一直在痛苦,一直在试图自尽,没有一点求生的本能——活着对她来说,真的……真的太痛苦了。所以在最后……”
他又喝了口啤酒。
“我给予了她死亡,那是我身为哥哥的,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阿里斯特讲完了,没再出声。
“……”
“……”
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没有。”
“啊?她叫做没有?”
“当然不是!父亲和母亲还没来得及为她起名字,而我……大多数时间也不过是在徒劳地延长她的生命。”
阿里斯特无奈地摸了摸熵的头,长吁一口气。
“直到最后,看着火化她的烈焰燃烧起来时,我才想起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一个名字,我一直也只是称呼她为妹妹。
之后……我想了许久,也没有给她起一个名字。
那个孩子……她来到这个世间的时光太短,没有睁开过眼睛,也根本没有体会过人类的喜怒哀乐……名字是人类行走于社会之中的代号,既然她未曾真正触及过大地,那还是不要留下太多遗憾了。”
熵晃了晃自己的小短腿:“……你对那个孩子,有感情吗?”
“感情?应该没有吧。”
阿里斯特歪了歪头,微不可察地轻叹。
“自始至终,我没有与她对过话,我不知道她的性格、脾气、爱好、长大后的样貌是否与我相似……我一无所知。
当火化她的烈焰亮起之时,我似乎也不曾真正的伤心。我所怀有的,也不过是一个哥哥应尽的责任,只是……”
阿里斯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能透过皮肤看到那些承载了无数记忆的血脉流动。
“只是……当那个曾被我抱在怀中的小小的婴儿真正死去的时候,当我将那骨灰洒向太空深处的时候,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怅惘——人类的生命,原来也可以那么轻。”
“……”
他转头看向熵,声音低沉而缓慢。
“那或许是一个契机吧,从那以后,我十分重视生命的价值……无论是看似无关紧要的微末,还是注定要留下深刻痕迹的存在。所以,当我知道曾经的你……熵玦……”
那双深蓝的眼眸中倒映出熵的身影,波澜不惊,却深邃得如同无垠的大海。
“……”
这倒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叫出她的名字——她是熵,但本质上她依然是熵玦。
阿里斯特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
“熵玦……很少有人勇于直面死亡,更何况是带着满心的希望与求知——这一点上,【你】的勇气远高于世人。但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将那一刻推迟得更久一些。毕竟,对于死亡,我们或迟或早都要面对。
人世间肯定不止有幸福,但痛苦也是帮助我们了解世界的重要一环。难道说,除了玦以外……除了自身以外,你对这人世真的不存一点期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