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要心想。
只不过,她也许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原是她方才放下了心来,那厢,沈要却张口道:“六小姐,你得留一条命给我,别的事情我就都可以去做。”
——他竟然真的是个无药可医的了。
爱、死亡、与衰老,这三者都是无药可医的疾病。
他算患者,心脏依然安安稳稳的长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唯独里面掏得很空很空,单独腾给他的六小姐生长。
世上无可救药的东西其实不止只有疾病,也许还有没有生病的傻子。
他是,并且不仅他是。
世上无可救药的傻子肯定不止一个。
是时,外头正是停了雪的青天白日。
安庆堂上下静悄悄的,蒺藜急着解手,便早早的爬了起来,等方便完了,就在院子里绕一圈,见月洞门下的纸糊的灯笼冻脆了又变软,像只死猫,一动也不动。
他知道最近医馆里不太景气,便想着取来竹竿将灯笼摘下来、收回里面的白蜡烛,谁知,那杆子一打灯笼,便在那纸面上戳了个窟窿,再往里面一看——白蜡烛没了,不是烧没的,因为那接蜡油的啤酒盖子也没了,想来是有人半夜将那蜡烛偷了去,连吃带拿,简直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如此,他便气鼓鼓的跑进了堂屋里去,檐下的雪上了冻,不好扫,他以往做事一向不管不顾,下雪天也不怕地滑摔跤,大不了之后敷药便是了,偏偏最近他却学乖了,于是小心翼翼的绕开了最滑最滑的门槛,张口便朝宋晓瑗唤道:“小姐,不好了,咱们又被人偷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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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前的宋晓瑗闻声,立刻就从医案里抬起了脸来。
——那是素素白白的一张脸,不施粉黛,一是没必要,二是没闲钱。
宋晓瑗眉心微皱。
“什么东西被偷了?”
蒺藜靠了过来,边走边说:“门下灯笼里的蜡烛被偷了,其实偷蜡烛倒是不打紧的,结果那人把咱们的蜡托也偷走了!上次灯笼里面原配的蜡托就已经被人偷走了,杜仲没办法,去街口捡了个啤酒瓶,这才顶上呢!以后再这样下去,那咱们医馆几口人便都成了捡破烂的了!”
他絮絮叨叨的,一点儿坏心思也无,就只是小孩子心性,口无遮拦。
宋晓瑗就笑了一下。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忙着整理病历呢,你自己边上玩去!”
“小姐!”
蒺藜顿时大叫起来,直呼冤枉。
“你还有心思看这些病历呢!你可知道前几天偷了咱们院子里的竹篓的人是谁?就是之前来看胃痛的老张头,住巷尾的那个!”
“还有,院子里的扫把也被人偷了,也是被咱们的老病号!他们甚至连咱们院子里捣药的石臼也不放过,大晚上的进门来取,等天亮了,雪一下,我们看都看不出来,全是等扫了雪才现东西被偷的!”
“你以前好心给他们治病,他们付不起诊金,你还给他们赊账,结果赊就赊了,你还不找他们要回来——不是我说,小姐,你对他们这么好,他们一个个的却都忘恩负义,你还凭什么担心他们的身体!”
宋晓瑗一下子哑住了。
是时,她手中原本还捏着一只毛笔,结果手一抖,那毛尖就往纸上一戳,立刻悄无声息晕开黑乎乎的一片墨痕。
她咬了咬牙。
“没事的,蒺藜。”
她轻声道,“你是小孩子,这些事情不该你来操心,咱们马上就会有钱了,我下午就去取钱,以后不会再生这样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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