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怡,认识我的人,说起我来,都是一脸鄙夷之色,便是不认识我的,听了我的事情,也都要呸一声再说句不要脸。
众所周知,私奔,是比杀人放火还要遭人唾骂的事。
很多人都问过我一个问题,后悔吗?
我不后悔嫁给他,但我心存愧疚,毕竟因我一人,连累了沈家的名声,导致我的兄弟姐妹,我的侄儿侄女在亲事上有些困难。
作为沈家的姑娘,我自打呱呱坠地,便被千娇百贵地养着,吃的是山珍海错,穿的是绫罗绸缎,父母疼爱,兄长偏宠。
可我有缺陷,我十四岁都不曾来月事,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来诊,一碗一碗的药日夜喝下去,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母亲对我说,是因为我体寒,因而月事迟来,调养着就能好。
但我偷偷听到大夫跟父母说的话,我并非体寒,而是我孕育子嗣的地方,如同稚儿一般,这种情况,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我清楚记得,那大夫的给我父母打了个比喻,说就好比一个小花瓶,可以插花,但要种树开花结果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太知道不能生育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母亲知道瞒不住我了,便安慰我不必担心,回头挑个好人家嫁过去,为夫婿纳几房妾侍,妾侍所生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有沈家这座靠山在,我便是不能生育,也没有人可以动摇我主母的地位,而且,沈家的金银财帛,足够我富贵一生。
祖母也跟我说,日后若说了人家,嫁过去之后,因着自己不能生育,姿态要放低一些,不能仗着自己是沈家的千金拿乔,要侍奉好公婆,体贴夫婿,管好小妾,操持家事,做好当家主母该做的事情,如此便无人可指摘我。
及笄之后,家里便为我筹备婚事。
本来我不育的事情是无人得知的,可偏偏我跟前有个心腹丫头,想着当兄长的通房,我不同意,她竟因此恼恨了我,偷偷将我不能生育的事情传了出去。
当时与我相看的陈家得知了这个消息,来沈家里闹了一场,说我不能生育,连个女人都不算得是,母鸡都比我好几分,这样的你们沈家养着便是了,怎能出去祸害人。
这话我是亲耳听到了,当即像是遭雷劈了一般。
自打那之后,我十分自卑,连门都不愿意出。
一个连母鸡都不如的,怎么抬得起头做人?
因着沈家富可敌国的财力,登门求娶的人还是不少,但都拐着弯打听陪嫁的事情。
那年的乞巧节,堂妹拉着我出门去拜祭七姐,我本不想去,被她软磨硬泡,实是没了法子,这才以轻纱覆面,同她出门去。
我没想到那日竟会遇上一生相伴的良人。
他叫李纯,在月桥的桥头上摆摊作画卖画,我和堂妹路过拥挤的桥头时被人推了一把,整个人扑倒在他的摊子前,打翻了墨砚,沾了一身的墨水。
堂妹和丫鬟都没现,兴高采烈地跟着人群往前走去,留我狼狈地站在原地。
他手忙脚乱地扶了我一把,然后支起摊子,收拾东西,还不忘抬头问我可有受伤。
我挪动一步,脚踝传来的痛楚叫我差点掉了眼泪,但眼见堂妹她们越走越远,也不好大声呼叫,只得扶着他的摊子站立,抽气说:“应是崴脚了,暂时走不了,要等我的妹妹和丫鬟回头找我。”
他搬来凳子叫我坐下,笑着道:“你先坐着,她们不见了你,自会回来寻你的。”
我实在脚疼得厉害,只得在一侧先坐下来。
看到摊上摆放着的卷轴,还有那一幅被墨水染了大片的画,有些愧疚地道:“你这幅画毁了。”
“无妨。”他含笑落笔,在那墨水浸染的地方旁边勾勒几笔,画作了磅礴的山势。
我在旁瞧着,敬佩不已,道:“你这画多少钱?我买了。”
“三百文。”他头也不抬地说。
“这么便宜吗?”我惊愕得紧,但话说出口,我便觉得自己失礼了,说他的画便宜,岂不是贬损他?
但他却似乎不介意,微笑道:“三百文已有得赚。”
这话听着怪怪的,我偷偷打量他,现此人衣衫朴素,却充满了儒雅的书卷气。
只眉目间似有淡淡的愁,这愁丝与他的笑容却也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