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胡须上的油星子滴在秦王蟒袍的团龙纹上,漫不经心地哼起凤阳小调:";老二可知,当年你娘怀你时,最爱拿烧鹅骨头逗弄野狗。";他手腕轻转,骨节在朱樉颈间压出青痕,";那些畜生起初龇牙咧嘴,待饿上三天。。。。。。";
话未说完,朱标突然剧烈呛咳起来。
他掩口的素帕迅洇开暗红,却仍挺直脊背将朱允炆护在身后。
少年手中的";江山永固灯";被父亲体温焐得温热,三百六十片莲瓣映着咳出的血沫,竟在藻井投下点点红梅。
";父皇!";朱樉突然挣开桎梏,踉跄着撞翻青铜冰鉴。
冒着寒气的碎冰滚到御阶前,映出马皇后眼底转瞬即逝的杀机。
他指着朱标大笑,蟒袍上的酒渍在宫灯下蜿蜒如毒蛇,";儿臣愿学周成王故事,替太子哥哥尝药试膳!";
北风卷着碎雪扑灭最后三盏檐灯,黑暗中有玉佩撞击声由远及近。
当值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蟠龙柱后,绣春刀鞘上的睚眦兽正对着秦王后心。
朱棣突然嗅到熟悉的腥气——二十年前北伐军粮断绝时,老太监们收拾战场也是这般铁锈味混着冰雪气息。
";好个兄友弟恭。";朱元璋拾起浸血的素帕擦了擦手,浑浊眼珠扫过朱允炆紧攥河灯的手指,";标儿,把你那《贞观政要》借老二抄三个月。";他踢开脚边翡翠碎片时,腕间赫然露出道结痂的齿痕——与朱允炆手背烫伤的形状分毫不差。
朱棣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太上皇用鹅骨蘸着血酒,在织金地毯上画完最后一道符咒。
羊皮乐谱残留的朱砂印记突然开始蠕动,化作数条血线缠住朱樉脚踝。
殿外传来三声云板响,惊得栖在藻井的玄鸟俯冲而下,尖喙掠过秦王冠冕时衔走颗东珠。
马皇后弯腰拾莲瓣的动作忽然顿住。
她凤冠垂落的明珠帘后,朱允炆正用刻刀在灯座补完最后一道黄河支流。
少年腕间翡翠镯闪过幽光,映出暖阁窗外飘落的细雪——那雪竟在半空凝成冰针,随着乐声起伏悬停在朱标眉前三寸。
朱元璋指尖刚触到鎏金酒樽,殿内十二盏连枝灯突然齐齐爆出灯花。
老皇帝枯掌横扫过紫檀案,玛瑙盏里湃着的冰湃荔枝连着鎏金高足盘轰然坠地,八宝攒盒中琥珀核桃滚落在织金毯上,粘着孔雀尾羽拖出的血痕碾成暗红色碎末。
";父皇息怒!";朱标慌忙起身时撞翻了犀角杯,温好的屠苏酒泼在貂绒大氅上。
他苍白的指节按着案几剧烈喘息,喉间涌上的血腥气染得唇色嫣红,咳出的血沫溅在琉璃灯罩上竟出";滋啦";沸响。
朱允炆手中河灯应声炸裂,灯座里未燃尽的鲛人蜡滚到织金帷幄下。
少年太孙的玉带钩撞在蟠龙柱上,腰间尚方剑出鞘三寸的寒光里,映出暖阁外玄鸟振翅时抖落的冰晶——那些悬停在半空的冰针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朱樉后颈激射而去。
";好酒!";徐妙云突然扬手泼出杯中琼浆。
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弧形,正浇在献舞胡姬的鎏金腰链上。
鎏银弯刀遇酒瞬间腾起青烟,刀身淬着的幽蓝毒汁顺着地毯纹路蜿蜒,所过之处金丝牡丹尽成焦黑。
朱棣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记得这招";泼酒验毒";是徐达当年在漠北王帐用的伎俩,眼角余光却瞥见马皇后凤冠垂下的十二旒玉藻簌簌作响——六名舞姬水袖中寒光乍现,淬毒弯刀织成的刀网正罩向御座!
";护驾!";朱允炆清叱声起,尚方剑已然挑开最近舞姬的珍珠面帘。
剑锋擦过西域金箔的刹那,少年腕间翡翠镯突然折射出诡异绿芒——那张美艳皮囊下赫然露出瓦剌人特有的鹰钩鼻,左颊还刺着狼头黥纹。
被识破的死士喉间出哨音,暖阁四角的蟠龙柱突然渗出黑血。
朱允炆剑尖轻颤,挑飞的鎏银弯刀正撞上鲛绡宫灯,泼洒的灯油遇着尚方剑的寒芒,";轰";地燃起丈许高的幽蓝火焰。
火舌顺着织金帷幄窜上藻井,将九十九只玄鸟金铃烧成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