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拿破仑的整个崛起史,几乎可以浓缩成痛揍她的祖国的历史,他不光让奥地利丧师失土丢尽颜面,还在18o5年和18o9两次占据维也纳,让身为公主的她不得不两次跟着父皇逃亡……两次逃亡路上,她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多少次咒骂这个毁灭世界的“魔王”了。
就算他们后来成为了夫妻,那先也是政治联姻。
181o年她来到法兰西帝国成为皇后,到1814年两个人永远分开,中间还要刨除拿破仑出征打仗的空缺,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仅仅只有3年罢了。
三年的相处,皇后的冠冕,共同的儿子,都无法让她真正地把自己命运交给这个年长太多的丈夫身上。
从头到尾,她只是先尽自己身为奥地利公主的义务、然后再去尽法兰西皇后的义务罢了。她也只是因为“公主”的身份而被交换,被联姻,哪怕这具躯壳换了一个灵魂,也同样无关紧要。
但后人们能够记住她,也仅仅是因为她有这3年的时光。
如果不是拿破仑的遗孀,那么除了那些研究家谱的谱系学者之外,还有谁还会记得自己呢?
在这种庄严肃穆的气氛当中,种种前尘往事,一股脑地涌上心头,路易莎感慨万千,但最后只剩下了满怀唏嘘的叹息。
她知道,假如不是命运捉弄的话,他们原本可以共同走完一生的。
他会以法兰西皇帝、欧洲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的名号离开人世,而自己会成为一个尽职尽责的皇后,然后成为母后,目送两个人的儿子继承帝国,戴上皇帝的冠冕,然后自己若干年后再悄然而去。
然而……这一切却随着隆隆炮声而成为了虚幻的泡影。
他身死异乡,自己逃离法国,并且因为另寻新欢和儿子反目成仇,所有的一切都似乎乱了套。
那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后人们也许会找出种种的理由,比如皇帝因为胜利而冲昏头脑,变得盲目自大,追逐他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可是,对一个已经从科西嘉小地主突然一跃成为欧洲主宰的男人来说,他怎么可能还会去相信世界上有“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相信他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的,而且已经越过了那个极限?
他因为极度的自信而胜利,那么就不可能不自我迷信。
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成功了,得到了一切,把自己也变成了“战利品”,但同时,促使他成功的东西,却也在极短的时间里又摧毁了他,连带着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生命为之陪葬。
而她恰好就是这段“急下坠”的见证者和亲历者。
“你战胜了命运,然后被命运所战胜,但即使如此,你依旧是我一生所见之人当中最杰出和最伟大的,而且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在片刻的叹息之后,路易莎小声咕哝了一句,“愿你在天国能够安详沉眠,陛下。”
她的叹息声,虽然很轻,但是依旧回荡在了这小小的陵寝当中,仿佛是命运女神的轻笑一样。
艾格隆站在路易莎的旁边,所以他把母亲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母亲有着公主的傲慢,指望她低头认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也没有装模作样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一副痛哭流涕的忏悔模样。
她只是以曾经的妻子的身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对这位伟人的敬佩、惋惜和哀悼。
这样就够了。
至少艾格隆心里已经满意了。
虽然不可爱也不可敬,但至少真诚。
这也省了他很多事。
接着,在他的注视下,路易莎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大理石高台下,然后她掀起了面纱,用自己的面孔,在至近的距离,和高台上的棺椁对视着,用自己此刻最真实的模样,来面对棺椁中安息的灵魂。
注视了好一会儿之后,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木制的棺椁,轻轻地颔致意。
而后,她再无犹豫,放下了面纱,转身又走回到了艾格隆的面前。
“谢谢你如此大度,陛下。”
“我再怎么苛刻,再怎么怨恨您,也不会让一位女士见不到自己前夫的墓。”艾格隆淡然回答,“我也有我应该有的气度。”
“您的气度已经足够让人钦佩了。”路易莎笑着点了点头,“在来之前,我还略微有些担心,您虽然才华横溢,但毕竟还是太过于年轻。不过现在我放心了,就我看来,您已经成为了一位令人敬佩的皇帝,无论学识和气度,都让人无可挑剔……陛下,我衷心感谢上帝借我之身,为法兰西送来了一个他们最需要的君王……我的余生都会为此感到骄傲的。”
接着,她又抬起头来,看了看不远处的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