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宽袖掩住的双眼,看着眼前那绣着暗纹的龙爪,声音带着命令。
“我数到三。”
从前,在谢府时,绾儿生他的气,就会倒计时。
那时,不等她第一个数字出来,他便会任予任求。
这般举动,虽显霸道,但却是彼此之间的亲昵。
此刻,再从谢绾的口中说出,让李承赫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谢绾见他不动弹,一把扯开他的袖子,冲到那尸体面前。
站定之后,只一眼便认出来。
这不是黄道长是谁?
那原本仙风道骨的容颜,此刻被树枝、碎石刮花,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对他熟悉至极之人,比如谢绾,比如他新收的那个养在崆峒山的小徒弟,才能一眼认出。
他是先被咬死的。
脖颈上野兽的牙印,扎进去几个又深又长的豁口,从里流出的血液已干透了,将整个上半身和那破烂的衣衫,全染成乌黑的血浆。
谢绾心痛至极,伸手揭开那掩盖他身形的白布。
只见腰腹往下的位置,再无他物。
只有两个被咬碎的他长穿的罗鞋,青囊已变红褐,破破烂烂地扣在那本来双脚的位置。
死在冬月,冰雪满身,死无全尸。
谢绾只觉天旋地转,控制不住地惨叫一声,一口心头血喷出来,溅在黄道长的心脏之上,那里,一对透明的蛊虫,从心脏的缺漏处爬出来,在血液中涌动。
一旁的李承赫看到这一幕,猛地拔剑,对那蛊虫连砍数刀,彻底粉粹之后,才扶着面色惨白如霜雪的谢绾,心痛道。
“绾儿,你大病初愈,不便见此情景。”
“道长的尸身,我必会厚葬,以国礼待之,等一切丧葬仪程准备好,我再让人通知你。”
“绾儿,你这条命,是道长冒死救回来的,道长绝不希望他从死神手中抢过来的这条命,再因他沉沦!”
谢绾瘫在李承赫怀中,脑海中滑过跟黄道长相处的一幕幕,又想起梦中李承赫变成逆王,攻破扬州城,杀了她夫君斐玉珩的情景,只觉天旋地转,神魂震荡不安。
“为什么要让我清醒过来……”
她心脏痛的好似一万只蚂蚁在爬,她抓着李承赫的袖子,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
“比起清醒的痛苦着,我倒宁愿麻木地活着……”
“李承赫……”
“我真的没有力气了啊……”
无边的悲怆像海水一样淹没她,谢绾只觉得自己如同红尘中一只最微不足道的小舟,一阵阵风浪,挟裹着足以将她掀翻的海涛,让她沉沦又挣扎,痛苦又绝望。
直到耳边传来李乾的低唤声。
“娘……”
“你不要吓乾儿……”
她才从那悲愤欲亡的情绪中挺过来,看着不知不觉身量比她还高的少年,她眼底滑过一抹哀惨和怜意。
乾儿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至死都无法放下的羁绊。
她既然是母亲,便不能那么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