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欢抚平襦裙褶皱,忽然轻笑出声:“镇东张员外家正在相看填房,若我顶着‘毒妇亲妹’的名头”她指尖划过柳氏腕间褪色的银镯,“娘攒了十年的体己钱,怕是要跟着我进棺材了。”
三日后村口老槐树下,里正用朱砂笔在黄麻纸上落下最后一道红印。老窦的乌木拐杖敲在青石板上,惊得供桌烛火乱晃:“余多寿家三年不得参与春祭,村中红白喜事亦不可登门!”
柳氏当夜就病倒了。
余狗蛋拖着瘸腿踹翻媒婆送来的庚帖,红纸散在鸡粪横流的院子里,被雨水泡成烂泥。戚大嫂挎着鸡蛋路过时,正听见他在茅草棚里嘶吼:“余巧巧那个贱人,定要她不得好死”
“巧巧姑娘可要当心。”戚大嫂攥着余巧巧晾晒药草的手,腕间银镯沾了艾草香,“那瘸子今早磨了半日柴刀呢。”
余巧巧将晒干的接骨木捆成束,夕阳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戚嫂子可知前日暴雨?”
她忽然指向北坡峭壁,“邓珣在那崖缝里,寻着个带血掌印的拐杖头。”
二十里外山道上,晏陌迟玄色衣摆扫过青苔。
他驻足在之前塌方的碎石堆前,剑尖挑开层层腐叶——淤泥里嵌着枚完整的鞋印,边缘还粘着半片枯黄的蓖麻叶。更险峻处,歪脖松的枝桠上挂着缕靛蓝粗布,与余狗蛋平日所穿短衫一般颜色。
暮色四合时,余巧巧推开柴房木门。
月光漏进窗棂,正照在晏陌迟带回的拓印木板上。
那深浅不一的脚印旁,赫然并列着从余家墙根拓来的新痕,连脚底竹篾扎出的菱形纹都分毫不差。
……
翌日。
青石台阶上晒的芥菜干卷了边。
余巧巧叩响东屋窗棂,里头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未时三刻,一起去趟余多寿家。”
晏陌迟推开棋谱时,檐下麻雀正啄食晒场上的谷粒。
竹篾筐里堆着带泥的红薯,西厢房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余狗蛋又在摔陶罐了。
柳氏锁门声惊飞了篱笆外的芦花鸡。
晏陌迟踩着墙根青苔跃入院中,窗台上三双布鞋还滴着水。他拎起那双沾着红土的千层底,鞋帮针脚歪斜处豁着道口子,正与木板上拓印的纹路严丝合缝。
后山松林沙沙作响,余巧巧正将木片斜插进土里。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往手心啐了口:“可对上了?”
“左鞋后跟补过三针。”晏陌迟接过她递来的麻绳,“里正那头”
“用不着。”余巧巧腕子一抖,麻绳勒进木条凹槽,“上回在祠堂挨了二十藤条,这才消停几天?”她望着山脚升起的炊烟冷笑,“狗改不了吃屎。”
晏陌迟挽起袖管露出小臂疤痕,那是上月逮人时被柴刀划的。两人错身时,余巧巧嗅到他衣襟沾的艾草味——准是翻墙时蹭到了苗圃。
“要我说就该扔进沤肥池。”晏陌迟扎紧最后一截篱笆,惊起草丛里打盹的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