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确实差点死了。
血染半身衣袍,深浓如泥墨,待得敌退才脱力仰倒,倚在他臂间荷荷喘气,唇面白如烁雪。
三个孩子围着连墨白,听他说他与爹的故事。想想追问,“后来呢?爹为什么没有死?”
连墨白听着她的话觉得好笑,难得和颜悦色的摸了摸她的嘟嘟脸。“后来,你爹说了临终遗言,说完后我就知道他死不了了。”
他说,我有一个小妻子,很乖,很胆小,傻乎乎的,我放心不下她。
他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他说,不。你去杀了她!我放心不下她,我要带她一起走。
他还说,你如果不去杀了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连墨白看着呆愣愣的三人,忍不住大笑出声。他当时也是这副样子,心中百般滋味,无数想法,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表现。最终只是放开他的手,冷静的拿出针为他缝合伤口。
“你们的爹是狗,还是得了疯病的狗,见谁咬谁。”他救了他一命,他不感谢便算了,还挑剔他缝的不好看。要不是当时看他虚弱,可怜兮兮,真想打他一顿。
连墨白这段时间心情不错,对调皮捣蛋的禾苗以及想想也能给笑脸,耐着性子同他们玩。今日,更是炖了一大锅猪脚姜,叫他们来吃。
鸡蛋猪脚姜醋,也叫姜醋,是两广地区传统的暖身滋补品,可以去除寒气,活血化瘀、补血。明代初期,丈夫心疼怀孕的妻子,每天带猪脚和鸡蛋给妻子补身体,并放在醋里保存,防止沤坏。在妻子临产之前,用甜醋煮一大锅生姜和猪脚,待到孩子落地,用碗盛着猪脚姜醋去外婆家和近亲的亲戚家报喜。满月时,摆设宴席请外婆家亲人和其他亲友饮宴庆贺,宴席上一定有糖醋煲猪脚和姜。
禾苗吃过猪脚姜,禾禾道,“娘不喜欢,爹喜欢吃。娘生想想的时候,他总说娘想吃,让小厨房炖。”
连墨白笑道,“他受伤的时候,我每隔一天就炖一锅。”那时他失血过多,他想着弄点红糖给他补血,没有红糖,他就自己去砍甘蔗熬糖。“他能吃很多。”一个大男人,偏偏嗜甜。“养了将近一个月,胖了一大圈。”
连墨白将剩下的交给尽欢,“带回去给你们娘吃。”宁安体虚身寒,多吃些红糖、姜对身体好。
想想啃着猪脚,“叔叔,你为什么对我爹这么好?”
连墨白撑着手臂看着她笑,“我觉得,我如果有个儿子,估计就是他那样。”让人骄傲,又让人头疼。“我倒是不介意认他当儿子,不过估计你们爹不愿意。”
想想仔细的上下打量着他,“我觉得你当不了我们爷爷。”
连墨白问,“为什么?”
“你太年轻了。”
他心情愉快地笑出声,伸手摸了摸想想的顶。“我可比你们爹大多了。”他活了很久很久了。
宁安将猪脚姜装出来,她倒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喜欢太甜,又觉得猪脚姜姜味太重,她不喜欢姜。
进入十一月后,一日冷过一日,都说要下雪,可应州已经几十年不曾下过一场雪了。应州冬天的风像刀子,宁安几乎不出门了,太冷了。
“墨河的冬日更冷,你这样我怎么敢带你去。”若是没有防护,手放在外面只要一会儿,就会冻硬,便是回了室内,一双手也废了。他亲眼见过一个犯了错的人,被除衣在冬日里绑在外面一整夜。第二日冻得硬邦邦的,用锤子一敲,皮肤一层层脆裂脱落。那人的内脏、血液全部被冻住了,砸了很久才开始往外渗血。偏偏他还笑着。
宁安才不怕,“那么冷都有人居住,定是没问题的。”她将猪脚姜给他,“我想去看看。”
肃宁无奈摸了摸她的脸,事关禾禾的未来,这一趟她一定是要亲自去走一趟的。“你不是不喜欢姜,怎么煮了猪脚姜?”
“白大哥煮的。”宁安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他还说他想当你爹。”她刚才尝了一口,煮的确实比小厨房和宫中做的好吃,虽然甜,却一点都不腻,酸酸的,很开胃。只可惜有她不喜欢的姜,也有她讨厌的红糖。
肃宁眉头一竖,“他做梦去吧。”
宁安看着他笑,伸手轻抚他的眉尾。“吃吧。”
这个月西凉又是几番试探,几番挑衅。肃宁有心锻炼一双儿女,专门带着他们追击了两次,一次进了山谷,险些中了对方的陷阱,在山谷困了三日,一次追击至西凉临时驻扎地,烧了他们的粮草。
行军打仗的经验,是一次次的追击,一次次的中计,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成功中积累下来的。夏侯宁朗在此驻扎多年,勘探地形,也了解西凉。肃宁同西凉多次对阵,对他们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洞若观火。
“这几次西凉的行动,像是有人在后指点。”特别是他们被困山谷那一次,先用调虎离山,而后又玩了一出唱筹量沙,待他们中计后,继而空城、浑水摸鱼。
“中原人?”她看过西凉的国史,西凉一向瞧不起中原文化。前些年靠着一身蛮力称霸一方,后又因善用火药而拓张领土,上一任大王倒是重视中原文化,多方学习,但他的几个儿子,依旧觉得靠蛮力以及火药,便能吞并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