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灵一怔,抬眼道:“青玄君还知道些什么?”
“我能看出来的就这些,”陆清玄却只是摇了摇头,“今日贸然提起此事是因为找山君助我脱险的主意是你出的,希望能助你解惑。”
想了想,又道:“韩羽君对小友的确有所隐瞒,但未必不是真心。”
“韩羽对我自是极好的……”凌灵勉强笑了一下,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借着垂首行礼的契机强压下情绪道,“多谢青玄君。”
陆清玄便也点了点头,抱着孟晓晨转身走了。
凌灵心乱如麻地站了许久,突然转身出了琼霄殿,往珉霜洞奔去。
事已至此谁也改变不了结局,他也早已做好准备。可他还是想知道,这是那个人为了确保自己这个“祭品”无论如何都能心甘情愿赴死才早早计划好了一切,还是、还是……他的脑子乱糟糟的,腿却不受控制地越跑越快,下阶梯时还摔了一跤,也顾不上疼又爬起来接着往前跨。
琼霄殿离珉霜洞并不远,没一会儿,他已经站在洞外了。
江行弈离开之前大抵来跟姬寒彧告过别,洞府周围的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该修建的枝丫也都修剪过,露出整齐新鲜的切口,空地上的枯枝败叶不见踪影,凌灵小时候经常蹲着的那个石凳上还放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和一个碧玉杯。
凌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了整衣冠,深呼吸之后对着洞口行了个道礼,而后心一横,拿出一把和匕首差不多大的小光剑走了进去。这把光剑是易星津最新研发出来的高级法器,号称可以划开阵法而不被阵法主人察觉,他曾经拿着这光剑在地牢的阵法上试过,帮师尊加固过阵法的谢玉堂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就看一眼,凌灵心道,在光剑上注入灵力,轻轻划开了那荡漾的光晕,钻了进去。
姬寒彧收到凌灵的传音符说孟晓晨喝醉了耍酒疯,非要自己亲自送他回去,可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凌灵回来,正打算去把人接回来,一丝怪异的感觉突然一闪而过,再认真感受时却已经捕捉不到哪里有问题。沉思片刻后,他起身拿过一旁的外袍披上出了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个人影正从转角处缓缓走过来,许是发现他正往那边走,便停下了脚步,垂眉顺眼地站在阴影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连表情都看不清,却叫人觉得失魂落魄的。
姬寒彧快走两步将人拉到廊灯下,正要说话,发现那张原本干净的小脸上沾了好多泥土,头发上往下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便将外袍脱了披在他肩上,问:“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摔跤了?”
说罢,他抬手屈指,想去帮凌灵把脸擦一擦,握在掌心的手却缩了出去,留下一点冰冷的触感。
凌灵偏了偏脸,自己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勾唇道:“喝得有点多,方才从剑上跳下来的时候没站稳。”
“可是摔疼了?”姬寒彧问,低头伸手去查探他的身体和腿有没有受伤。
凌灵不着痕迹地别过身体,一边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土一边道:“只是绊了一跤,摔在被雨淋湿的草地上,没事,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就行了。”
而后他直起身,从他旁边走过进屋去了。
姬寒彧重重地皱了皱眉,迟疑片刻后跟着进了屋。
小半个时辰后,凌灵才上床睡觉。
姬寒彧早已和衣躺下,屋内的灯光暗了下来,有人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跨过,爬到里面去了。
“泡了这么久,水都凉了,”姬寒彧转身对着里面轻声道,“要不要帮你烘头发?”
“你还没睡?”凌灵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听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又说,“不必。”
一到晚上就恨不得长在自己身上的人出去摔了一跤就转了性,姬寒彧的眸子又沉了沉,道:“平日也没见你躲这么远,我身上还有酒味?”
“谁躲你了,”里面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懒懒道,“晚饭吃得太饱好困,你别闹我,快睡。”
说罢,他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姬寒彧弯了弯唇角,等了一会儿后见他还没动,便挪到他身后大手一伸,将人捞进了怀里。
三年的时间不算长,却也不短,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戒掉,比如睡觉时怀里一定要有某个人在;凌灵也是,再困再累也要蹭到自己怀里亲几次才抱着睡过去。
但两人的身体刚刚接触,姬寒彧便感觉怀里的人猛地一颤、身子绷直,好像极不愿意他靠得这么近似的。
恰好此时窗外闪过一道惊雷,巨大的雷声随之而来,雷声过后又是闪电不断、狂风大作,将窗户拍得啪啪作响。
不对劲。
姬寒彧剑眉一沉,挥手点灯后将凌灵转过来,发现他果然已经满脸泪水,却不肯睁眼看人,倔强地将头别开,显然是不想和自己说话。
凌灵若不高兴了,从来都是直接闹脾气,并且号称“道侣应该床头吵架床尾和”、不能让不高兴的事过夜,睡觉之前一定要和好,从来不曾这样带着心事上床。
除了自己“顶替”了韩羽这件事,两人之间可以说没有任何隔阂,可这几年一直都是天衣无缝的,难道他突然察觉了什么?
姬寒彧心中立时警铃大作,想了想,低声道:“做噩梦了?”
凌灵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摇头。
姬寒彧也知道他根本就没睡着,更没有做噩梦一说,但他依旧不肯说话,便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可他又不知道凌灵到底知道了多少,便替他把眼泪擦了,低头想要去吻他。